各有所好(第33/35页)
“今天你们也可以住在这儿吧?”
“嗯……来的时候没有说好……”
斯波要这才第一次把眼睛转向妻子,但美佐子以断然拒绝的口气说:“我回去。有什么话,能快一点说吗?”
“美佐子,你到那边去。”老人说。
安静的屋子里,只听见老人的烟斗砰砰地敲打着烟灰筒。在他抽完第一袋烟,又把烟丝装进烟锅里,用烟管在烟盘上勾拨火柴的时候,美佐子默不作声地站起来,走上二楼的楼梯。她不愿意在下面见到阿久。
“事情不太好办吧……”老人说。
“让您担心牵挂,实在对不起。其实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即使发生了,也应该处理完毕……”
“现在还觉得对不起吗?”
“噢,事情的经过大致就是信上所说的……当然,光看信,有的地方恐怕还是不太明白……”
“不,大体上已经明白了。其实呀,斯波要,要我说,还是你不好。”
斯波要大吃一惊,但是老人没等他开口,接着说下去:
“说你不好,也许不妥当,但是你办事的确太认死理。现在的时代不一样,也许可以像和男人打交道那样对待自己的老婆,其实那是行不通的啊。总之,你说自己没有做丈夫的资格,就让她试着到外面寻找新的丈夫,这无论如何是不行的。即使嘴里挂着什么时髦的新名词,也不能做到公平相待啊……”
“您这么一说,我无言以对。”
“不,我不是讽刺挖苦,的的确确是内心的感受。要是十年前,像你们这样的夫妇比比皆是,其实现在我就是这样……已经不是一两年,差不多有五年没有接触老婆了。可是想一想,夫妻关系不过如此,也就相安无事。当然,现在的社会变得难以处世。但是,一旦女人离开自己身边,即使后来发现这件事办糟了,硬着头皮也得坚持下去,无论如何不能反悔。所谓自由选择,其实选择根本没有自由。以后的女人会变成什么样我不知道,但是像美佐子那样接受的教育不深不透、一知半解,就很容易赶时髦。”
“赶时髦这一点我也一样,大家心里都很明白,所以急于分手。反正认定当今的道德是正确的。”
“斯波要,这句话只对你一个人说,美佐子那边由我做工作,从你这方面来说,就没有任何回心转意的余地吗?—我不会讲什么大道理,年纪大了,总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其实性格不合没什么关系,长期相处,性格就会互相靠拢和谐。阿久和我岁数差那么大,性格也合不到一块儿去,可是住在一起,就自然而然地产生爱情,这就是夫妇。你不这么认为吗?当然,如果你提出她的私通问题,那我无话可说……”
“我并没有把这当作一个问题,这是我认可的。所以,您说她‘私通’,我觉得委屈了美佐子。”
“但是,私通就是私通。在发生这种事之前,要是能告诉我一声就好了……”
斯波要只能用沉默回答老人委婉的批评,虽然可以多方申辩,而且老人并非不懂其中的道理,但尽管心里明白,嘴里的话却包含着父亲悲哀的怨言,这使得斯波要无法和他针锋相对地反抗。
“我也有不够尽力的地方,有时候也觉得那样处理也许会更好一些,但现在谈起来都是马后炮,无济于事。更主要的是美佐子已经下定决心……”
从房檐照射进来的阳光不知不觉地微弱下去,房间里的各个角落开始显得阴暗。老人起身穿上田绸竖纹单衣,干瘦的膝盖并列一起,手持团扇扇开熏蚊子的烟,大概由于除虫剂呛眼的缘故,不时眨巴着眼睛。
“噢,原来是这样。要是你先和她谈,我就不好出面。斯波要,能不能你不说话,给我两三个小时,让我和她谈?”
“我觉得即使您和她谈也是白搭……其实她不愿意和您谈,让我一个人来,所以本来应该早就到这儿来,一直拖到今天。今天带她来,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来是来了,可是有言在先,说自己的决心不可动摇,有什么话都由我来说,您对她有什么话都对我说,由我转告给她……”
“斯波要,即使女儿提出离婚,我也不会让她轻易了结这桩事的。”
“我也多次告诉过她,但是她每次都情绪激动,说自己不愿意和父亲当面冲突,让我替她向您解释,取得您的谅解。要不把她叫下来,行吗?”
“不用了。我现在带她去瓢亭(位于京都南禅寺门前的著名高级日本料理餐馆。)。你不会有意见吧?”
“那当然。可是……她是不是愿意……”
“我知道,我直接对她本人说。要是她不愿意,我就告诉她在这个地方要给老人一个面子。”
斯波要还在不知所措的时候,老人拍手叫来阿久。
“你给南禅寺打个电话,就说两个人要去,预订一个安静的座位。”
“是两个人去吗?”
“今天你不是打算露一手吗?我要是把客人全带走,那你就白费功夫了。”
“可是,把哪个客人留下来都过意不去,索性大家一起去吧。”
“你都准备哪些好吃的?”
“还没有呢。”
“陆封鲑鱼怎么做?”
“油炸……”
“还有呢?”
“盐烤小香鱼。”
“还有呢?”
“芝麻、豆腐拌牛蒡。”
“斯波要,菜不算好,你自己慢慢喝吧。”
“算您倒霉。”阿久对斯波要说。
“哪里哪里,厨师的手艺比瓢亭的还好,我倒是有口福呢。”
“喂,给我准备衣服。”
老人走上二楼。不知道他怎么说服美佐子,大概苦口婆心地规劝她“不听老人言,本来顺顺当当的事情也会遭致失败”,大约十五分钟后,美佐子勉勉强强地和父亲一起从二楼下来,站在走廊上,轻轻修整一下面容,先走出门外。
老人从里屋出来,他头戴薄纱宗匠头巾,一副宝井其角(宝井其角,江户前期的著名俳人,松尾芭蕉门下十哲之一,句风洒脱。)似的装束打扮,脚穿白布袜、矮木屐,对送他到门口的斯波要和阿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