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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看起来没有希望,他还是谈啊,听啊,保持理智。这场战斗似乎不会终结,他很有耐心,只要发现她太出格便画线约束。不管她在回答时公开表示出何等恼怒、怎样的嘲讽、刻薄、难以捉摸和虚情假意,他还是坚持询问她有关政治活动、校外情况、新交的朋友等事情,语气温和但执着,这使她恼火。他向她打听星期六到纽约去的情况。她在家里总是随意地高声大叫——她还是个从旧里姆洛克来的孩子,一想到她在纽约可能遇到的那些人他便感到惊慌。

纽约话题之一。“你到纽约干什么?到纽约见谁?”“我干什么?去看看纽约,这就是我做的。”“梅丽,你干些什么?”“我做所有人都做的,逛商场,女孩子会干什么?”“你和纽约的那些热心政治的人搅到一起了。”“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所有的事情都是政治,你刷牙也是政治。”“你和反对越南战争的那些人混在一起了。你是去见他们?是或不是?”“他们是人民,是的。他们是有思想的人民,他们中间有些人不赞—赞—赞成越南战争。他们大多数不信—信—信奉战争。”“那好吧,我刚巧也不信奉战争。”“那么,你有什么问题?”“这些人是谁?他们多大了?他们以什么为生?是学生吗?”“你为什么想知道?”“因为我想知道你在干什么。星期六你都独自一人到纽约去,并不是每家的父母都让一个十六岁的女孩走这么远。”“我去参……我,你知道,那里有人、有狗、有街……”“你带回家这么多关于共产党的材料,带回来这些书籍、传单和杂志。”“我想学学。你教我学习的,不是吗?不光是读书,而是要学。共—共—共产党的……”“是共产党的。那上面写着共产党的。”“共产党人的思想也不全是共—共产主义。”“举个例。”“关于贫困、关于战争、关于不公平。他们有各种思想。你是犹太人并不意味着你只有犹太教的思想。是啊,共产主义也一样。”

纽约话题之十二。“在纽约你到哪里去吃饭?”“谢天谢地,不是在文森特饭店。”“那在哪里?”“到其他人都去的地方,到餐馆、自助餐厅、人民公寓。”“住在这些公寓里的是些什么人?”“我的朋友。”“你在哪里遇见他们的?”“我在这里遇见一些,在城里遇见一些——”“这里?哪里?”“中学里,比如说谢—谢—谢丽。”“我未见过谢丽。”“谢丽就是班上拉小提琴的那一位,记得吗?她到纽约去为—为的是上音乐课。”“她也卷入政治了吗?”“爸,一切都是政治。只要她有头—头—头—头脑,又怎么能不卷进去呢?”“梅丽,我不想让你遇到麻烦。你对战争很气愤,许多人对战争都气愤。但有些对战争反感的人不知道限度。你知道这些限度是什么吗?”“限度,这就是你所想到的。不要走极端。好吧,有时你不得不走该死的极端。”“你以为战争是什么?战争就是一种极端。在这小小的里姆洛克,这不叫生活,这里没有什么极端。”“你不再喜欢这里了。想住在纽约?喜欢那样?”“当—当—当然。”“你高中毕业后会到纽约上大学。喜欢吗?”“我不知道是否要上大学。看看他们怎么对付反战学生。我怎么会想上大学?高等教育。那就是我认为低等教育的东西。我可能会上大学,也可能不。我现在还没有开始计—计划。”

纽约话题之十八。她有个星期六晚上没能回家。“你决不能再这么干。你决不能和我们不了解的人过夜。这是些什么人?”“决不要说决不。”“谁和你待在一起?”“他们是谢——谢丽的朋友。从音乐学校来的。”“我不相信你的话。”“为什么?你不相—相——相信我也会有朋友?人们会喜欢我—你不相—相—相信这个?人们会招待我过夜—你不相—相—相信这个?你相—相—相—相—信什么?”“你才十六岁。你得回家。你不能在纽约市过夜。”“不要提醒我多大了。我们都知道岁数。”“你昨天走时我们期望你六点钟回家。晚上七点钟你打电话回来说要在那里过夜,我们说不行。你坚持要这样,说有地方住,所以我同意了。”“你同意的,当然。”“但不要再这么干。如果你再这样,你就别想一人到纽约去。”“谁说的?”“你父亲。”“我们走着看。”“我对你让步了。”“让什么,父亲?”“如果你再到纽约发现太晚时,又想找个地方过夜,你就住在尤曼诺夫家。”“尤曼诺夫家?”“他们喜欢你,你也喜欢他们,他们了解你的一切。他们有一套漂亮的公寓房。”“可是,我一起住的那些人也有漂亮的公寓房。”“他们是谁?”“我告诉过你,他们是谢—谢丽的朋友。”“他们叫什么?”“比尔和梅里莎。”“那比尔和梅里莎又是什么人?”“他们是人—人—人,同其他人一样。”“他们靠什么为生?多大了?”“梅里莎二十二,比尔十九。”“他们是学生?”“是学生。现在他们把人们组织起来为改善越南人的处境做事。”“他们住在哪里?”“你想干什么?来找我?”“我很想知道他们住在哪里。纽约有各种街区,有些好,有些不好。”“他们住在非常漂亮的街区,非常漂亮的房—房—房子里。”“哪里?”“他们住在晨间高地。”“他们是哥伦比亚大学的学生?”“是的。”“这套房间里住多少人?”“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回答所有这些问题。”“因为你是我女儿,才十六岁。”“我这一生都要这样,就因为是你女儿——”“不,当你满十八岁、高中毕业后,想干什么都行。”“那么我们这里谈的是这两年的区别。”“对的。”“这两年里将会发生的大—大事是什么?”“你会成为自谋生计的独立人。”“如果我愿意,我现在就能自谋生计。”“我不想你和比尔和梅里莎待在一起。”“为—为—为—什么?”“我的职责就是照顾你。我想你和尤曼诺夫一家住,如果你同意,就可以去纽约并在那里过夜。不然你就被完全禁止去那里。你自己选择。”“我到那里是要和我想待在一起的人住。”“那么,你不能再到纽约去。”“我们看着办。”“没有什么‘看着办’。你不能再去,够了。”“我很想看你阻止我。”“想想吧,如果你不同意和尤曼诺夫一家住,你就不准去纽约。”“那战争怎么办——”“我的责任是对你而不是战争。”“啊,我知道你的责任不是对战争——那就是我去纽约的原因。因—因为那里的人们真正感到对战争有责任。当美国轰—轰炸越南村庄时他们感到有责任。当美国把婴—婴儿炸—炸成碎—碎—碎片时他们觉得应该负责。可你不会,妈妈也不会。你不会关心,哪怕只打搅你一天也不允许。你不关心自己在哪里又过上一夜,不会为这事睡不着觉。不管以哪一种方式,你都不会真正关心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