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动物(第17/28页)

“是的,我的名字叫做托尼·海斯廷斯。”

“你好,托尼。出什么事了?”

“我们在州际公路上遇上了麻烦。我想我的妻子和孩子被绑架了。”

托尼很明显地察觉到,又是一阵沉默。

“托尼,别紧张。说一下你的名字和地址。”

之后,“你妻子的名字是?”

“你现在在哪里?”

他抬头看了看老农夫:“我现在在熊谷,杰克·康布家里。”

“好的,托尼,别紧张,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别在意那充满怀疑的沉默,托尼,你现在是不速之客,有求于人。至少,托尼·海斯廷斯回到了他所熟悉的世界,井然有序,秩序和文明主导着一切,保护他,让他不再担惊受怕,他感到很安全。好奇的老农夫和妻子仍然在一旁听着他的叙述,只是态度变得友善多了。房间里很温暖,外面渐渐明朗的天光已经为公路对面的田野涂上了淡淡的绿色。

他带着一段故事重返文明世界,电话那头看不见的听众正在记录,而另外两个听众则站在他身边,因为房间里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坐。

他开始讲述:“昨天夜里11点过后,我开车行驶在州际公路上,往缅因去。我们遭到了另一辆车的袭击,被挤下了公路。”

他花了几分钟,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讲述了一遍。他提到了两辆车相撞的经过,以及他们如何被迫停下来。他也讲了那三个人是怎样给他的车换了轮胎,然后载着劳拉和海伦扬长而去,把他和罗留在那辆旧别克里。他还讲到了,罗是怎样带着他驶过大路小径,到达那片林中的草地,最终在那里把他抛下车去。当然,他也告诉对方,他在黑夜中踽踽而行。后来,他遇到了他们的车,但是他藏了起来,就在他经过树林的时候,他们又试图开车过来撞他。最后他走了好几英里才看到杰克·康布家的灯光,来到他的家里。

讲述这个故事似乎能为他提供好安全。警察把它记录下来,冲淡了危险。他从一片荒野回到了人类进化了五千年才得来的温暖的房子,通过电话联系着电脑、收音机和训练有素的专家。现在,再不会有什么糟糕的事发生了。农夫温暖的房子里弥漫着早餐的香气,这让他倍感安慰,尽管仍有一个疯狂的念头纠缠着他:你还没有找到她们。

摩根·迈尔斯警官问了几个问题。你从哪个出口下的州际公路?托尼不知道。请描述一下那三个人。托尼迫不及待地描述了一下他们的相貌特征。再描述一下他们的车。这个问题更加困难。你还记得他们的车牌号吗?你还记得和罗在一起时路过的标志性建筑吗?(他记得那座小小的白色教堂,也记得山路弯道的树林中那辆窗口闪着灯光的旅行拖车。)你确定他们是想撞你吗?你还能从你现在所处的地方找到回树林里去的路吗?回答问题的感觉很好。直到他重回文明社会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错失了多少生活。

终于,警官说:“谢谢你,托尼。我们会展开调查,之后再联系你。”

“等一下!”

“怎么了?”

“我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哦。稍等一下。”电话断了。

他看了看主人一家,而他们把目光移开了。他是清晨出现在村庄边缘的陌生人,他们肯让他进门给警察局打电话已经仁至义尽了,他不能待在这里——但他又能去哪儿呢?他的妻子和孩子还没有找到,车也丢了,除了衣服和钱包之外,他身无长物。

电话响了一声。“托尼?听着,我们派了个人过去接你。你在那边等着。”

“好的。”

“他大概半个小时以后到。”

他们来接他了,他们会照顾他。警察像慈父般可靠,让人心生安慰。他想欢呼,但那对老夫妻还在看着他。

“我给你拿点儿吃的。”康布太太说。

她端来美味,放在铺着格子桌布的桌上,让他在白炽灯刺眼的光线下饱餐了一顿。她的丈夫出门去谷仓干活了——正是这些活计让他点亮了灯,指引托尼来到了这里。她一脸小心翼翼的表情,没有回应他的感谢。他默默地吃着。

“我从来不旅行。”她说,“不同地方的人太不一样了,你永远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人。”

他嘴里满塞着食物,点点头。同情的表面之下其实隐藏着责难。是的,太太,他想,但这件事恰恰发生在你的地盘上,让人拿不准的正是你们这里的人。不过,他还是要感谢办事得力的警察和善良却谨小慎微的主人。

警车来接他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但太阳仍然藏在山后。警车的一侧喷绘了警徽,车顶架着警灯。不过,灯是灭的。来接他的警察是个大块头的年轻男人,留着稀疏的棕色八字胡,额头很宽。他长得很像托尼去年教的一个学生,那孩子不停地到他办公室问问题。托尼已经不记得他的名字了。

警察说:“我是塔尔伯特警员。迈尔斯警官让我告诉你,警察局没有关于你的妻子和孩子的记录。”

托尼很失望。他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期盼着警方给他带来消息,说劳拉和海伦给他们打了电话。他想,现在还不到8点,多数商店和办公室还没有上班。

那个年轻的警察像是一个穿着警服的大块头学生。他关掉引擎,对着对讲机说了几句话。对讲机中的声音转换成了低沉的男声。塔尔伯特警员神色严肃地问道:“你确定你们没有事先约好见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