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动物(第24/28页)

托尼·海斯廷斯控制住情绪,问道:“我的车还能用吗?”

“明天吧。我想先检查一下。”

“能不能把箱子给我?”

“乔治会带给你。”随后鲍比·安德斯对乔治说:“告诉马克思,他要他的东西。”

那个叫乔治的警察开车带他回到汽车旅馆。驶出那片噩梦般树林的漫长路途在他心中划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他们很快上了乡村小道,开往警察局对面的那座汽车旅馆。事后想起来,托尼·海斯廷斯对乔治的记忆非常模糊,只觉得他像个穿着警服的高中橄榄球运动员。他们没有说话。托尼盯着窗外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树林,两个方向都各经过过两次。看着看着,他重新陷入朦胧的思绪中。事后,他还能想起当时脑海中浮现的画面:落叶的树干、坠落的枝叶、露出地面的巨石、警察电台里的声音,还有脑海中来回盘旋的“不”。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知道发生了最最糟糕的事情,一切都完了。即使他有所感觉,也察觉不到自己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只有疲惫和萎靡。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他想,应该没有必要再去缅因州了。他在想什么?当然没有必要了。他整个8月和剩余的暑假应该做什么?他应该拿车怎么办?那个警察送他回旅馆之后他该做什么?他不知道自己的情感是否允许自己吃午饭,但他的确饿了。他不知道自己的情感究竟是什么。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吃午饭,也不知道吃什么。他不知道下午要做什么,只有等着鲍比·安德斯来找他,那至少让他有事可做。之后,他又要考虑晚餐。晚餐之后,是漫漫长夜。

尽管还没有感受到沉重,他也知道,自己失去了重要的东西。他应该告诉别人。他当然应该。这是失亲者的特权。失亲。他想到了朋友们,忖度着该告诉谁,谁能在危难之中陪在他身边。他想不到该告诉谁,谁会陪在他身边,但他必须要公布这个消息。对谁说?也许该告诉他的姐姐和哥哥。能想起姐姐,他很庆幸。但他说不准要不要告诉哥哥。不过,想到要告诉姐姐的消息,他又不想亲自对她说了。他不想面对她的震惊,他不想听。

悲痛的想法让他回忆起那两个包起来的茧。哪个是哪个?回忆让他的眼泪再次决堤。

他说:“有人能联系我的姐姐吗?告诉她这里的电话号码,她可以打回来。”

乔治的脸上写着迷惑。他不懂,如果托尼想让姐姐给他打电话,他为什么不亲自打给她呢?但他的迷惑仅仅停留在面部表情上,他说:“没问题。”从笔记本上撕了一块纸,让托尼写上电话号码,又拿走了。

他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搞错了。他一直心烦意乱,预备着接受最坏的情况,而没有足够仔细地去看她们。他的结论下得太草率了。他意识到,自己只看了她们一眼,这短短一眼只够他证实自己的猜想。他越想越觉得是自己看错了。他告诉乔治:“我对刚才做出的鉴别不是很有把握。”

乔治愣了一下,有些厌烦地问:“什么?”托尼很尴尬。乔治又说:“反正到了太平间,你还得再看一下。”

离开之前,乔治又问:“是不是不用通知你姐姐了?”

“为什么?”

“等到你确认之后再通知比较好吧?”

尽管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出错的希望渺茫,但给姐姐错误消息、事后要弥补的念头还是让他不寒而栗。他不知道怎样回答,乔治站在原地等待。

“是的。不。是的。”

“到底要怎样?”

又等了一下,他给出了答案。

“通知她吧。”

下午,他和衣在旅馆的床上睡了一会儿。随后一位警察带他来到太平间,让他再次辨认尸体。尸体。他们站在一个阴冷的房间里,墙上贴着白色瓷砖。每具尸体放在一张单独的桌子上。那个警察拉开盖住尸体的被单,露出头部。她们是青灰色的蜡像,也是他最亲爱的人。劳拉脸上挂着嘲讽而愤怒的笑容,海伦撅着嘴,像是在开玩笑。但毫无疑问,这不是玩笑。

他们带托尼回到警察局,在那里他见到了鲍比·安德斯。“有新消息。”他说,“托宾有人报案,说昨天夜里在州际公路上被人袭击,和你一样。”

“可能是同一伙人。”

“他们记下了车牌号。”托尼·海斯廷斯看着他。他又说:“很不幸,这是一辆偷来的报废车。”猛然间,托尼意识到,鲍比·安德斯想要抓住那三个人。对他来说,这合情合理。

安德斯对托尼道歉:“不好意思,我们也得收集你的指纹。”

“我的?”

“别多心。我们在你汽车露出水面的行李箱上发现了一些指纹。”

为此,安德斯很满意。他让托尼把经历又讲了一遍。高速公路上的袭击,被迫停车,瘪了的轮胎,一家人的分离,进入树林的车程,跋涉走出树林,还有一切的细节。鲍比·安德斯很同情他,不断摇着头。随着谈话的进行,他的同情变成了愤怒:“这些卑劣的混蛋,王八蛋。”

他扔下笔,靠回到椅背上:“你的家人就这样没了。你能想象到发生这种事情吗?”

托尼·海斯廷斯想象不到。他感激鲍比·安德斯的同情,虽然对此有点儿吃惊。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安德斯的愤怒。

“畜生。”鲍比·安德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