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4/8页）

“对了，委内瑞拉是怎么回事？”

嘴边沾满一圈奶油的茧美停住不动，板着脸问道：“什么怎么回事？”

这一瞬间，我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情形：正吃着猎物的大狗熊狠狠瞪着我，似乎在警告说，“别妨碍我吃东西！”

“你刚才不是说过吗？说我反正要去委内瑞拉，还说是打比方什么的。”

“噢，你说这个呀。嗯……我是说有这样的可能性。”

再过不久，我就要被送上“那辆巴士”。根本原因固然是金钱纠纷，但应该有其他原因。可能我在无意中得罪了某个可怕的人物吧。原以为前面是一块平地，躺下时才发现压到了老虎尾巴——不，尾巴倒还好，我是踩到老虎的要害部位了……就是这种感觉吧。

目前，我近乎于被软禁在酒店了，还有茧美这样生猛的监视员寸步不离地盯着我。然而，“那辆巴士”将带我去哪里，会有怎样的遭遇，我却一无所知。迄今为止，茧美只透露过两个相关的信息：一、“那辆巴士”的目的地，环境比强迫买保险、干重活的金枪鱼渔船还要可怕得多；二、被“那辆巴士”带走的人，回来时已经不成人样……光听到这些信息，就足以让人吓破胆。但我还是想多打听些情况。

“你知道圭亚那高原吗？就在委内瑞拉。一大片未开发的原始地带，可以容得下整个日本，被大家称为‘世界上最后的神秘地带’。我看过一次照片，极其震撼。那里有一片连绵的群山叫做‘桌山’，可能是风的缘故，山顶整个被削平了，像桌子一样。在那凹凸不平的土地上，生长着许多珍稀植物。雨水从山顶流下来，形成瀑布，真叫一个壮观！瀑布从一千米的高空往下落，还没到地面，就在途中变成水蒸气了。厉害吧？瀑布落到半空自动消失了！看到这，又怎能不为大自然的雄奇而震撼啊！”

“那又怎么样？”

“我是说，‘那辆巴士’要去的地方，可能就是圭亚那高原……不，那里已经成了旅游景点。要去的话，应该是更深远的地方。”

“还有更偏远的地方吗？”

“当然。桌山的后面，还有不为人所知的原始地带，非常可怕。别说是桌子形状的山，就连浴缸形状的都有。”

“那还能叫山吗？”

“你很可能会被扔在浴缸山那里。”

“这……”我正要喝水，因为听到这意外的消息而震惊，一下被呛到了，拼命咳嗽。茧美故意摆出嫌弃的神情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件丑陋的东西。

“这……”我打起精神，继续说道，“是在打比方吧？也就是说，‘那辆巴士’可能会把我带到像圭亚那高原那样莫名其妙的地方去，是这个意思吧？”

茧美默默放下勺子，伸出粗大的食指挖了点儿冷糕上的奶油，飞快地一甩。我看见奶油飞溅过来，惊慌失措起来。回过神时，才发现那团奶油已经粘在我的鼻尖上。

“喂，小星野，这不是打比方，是大实话哦。也就是说，你很可能被带到圭亚那高原，在雄伟的桌山后面——那片没有人迹的地方被扔下，孤零零一个人……”

“为什么呢？”

“没什么理由吧。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自己的。我告诉你，你现在既没钱，也没有价值，就像一颗小石头一样——路边随处可见的小石头。捡起来也没有半点用处，既不能卖，也不能做装饰品。那怎么办呢？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办？”

“怎么办……”

“只能把它扔得远远的。或者用来‘打水漂’，看它在河面上跳几下。除此以外别无用处。你的情况就是这样。想象一下那广阔的高原吧，在两千多米高处有一片平坦而开阔的土地……感到头晕了吧？他们就把你孤零零地扔在那里，也就只能这么打发你啦。”

“我要哭了。你不表示一下同情吗？”我说道。

茧美绷着脸，把手伸进身旁的挎包里。

我连忙摆了摆摊开的手掌：“行了，不用给我看。”我知道，她又要拿出那本词典，然后指给我看，“同情”这个词条被涂掉了。

“对了，”我想起刚和我分手的如月裕美，“她说现在顾不上谈情说爱，那到底在忙什么呢？”

茧美竖起一边眉毛，用鄙视的眼神看着我：“小星野呀，你又要自作多情了吗？”

“什么自作多情？”

“明明是你提出分手的，又要藕断丝连，一直惦记那个女人。岂不是太自作多情了吗？”

我无言以对，确实如此。现在，就算如月裕美立刻把我忘掉，为了物色下任男友而去参加派对，或者跟百货大楼前一起排队的某个男人打情骂俏，都和我没关系了。她走她的路，我则要坐上“那辆巴士”，奔赴圭亚那高原那样的地方。

“我告诉你吧。”

“嗯？”

“我告诉你那个女人想干什么。”茧美已经把冷糕吃完，却仍用勺子“哐当哐当”地刮着空杯子，似乎执意要把留有味道的东西全部吃掉。

“你知道？”

“刚才我不是去了趟厕所嘛。经过走廊的时候，有个杂物间，我就瞄了几眼。”

“偷看别人家的杂物间是个好习惯。”我一字一句地说，以便让对方听得出其中的嘲讽之意。

“我看见门边放着一捆绳子，上面还有一张地图。目的很明显吧。”

“地图？圭亚那高原的？”

茧美突然生气了，毫不迟疑地推开手边的玻璃杯。那玻璃杯倒了，向我这边骨碌碌地滚过来。我吓了一跳，心想：“要是掉到地上摔碎了怎么办？在她看来，就算摔碎了也无所谓吧。

“你东拉西扯干什么呢？”她厉声说道，就像对学生的答非所问感到焦急的老师一样。“什么圭亚那高原，那是日本城市地图，住宅区的地图！你看，我用手机拍下来了。”她掏出自己的手机，按了几下，递给我看。

手机屏幕上显示了住宅区的局部地图，上面有手写的圆圈记号，还标有数字。

“这个圆圈是用来做什么的？”

“你还没看懂吗？就是那个女人盯上的目标呀。可能是公寓。你看，这个901，应该是房间号码吧。”

“那旁边这个数字呢？”我指着“901”旁边的四位数问道。

“可能是进公寓时要用到的密码吧。”

我听得目瞪口呆。茧美继续道：“刚才我进厕所时，看见门上有一幅挂历，后天的日期上圈着一朵花，还工工整整地写着‘行动’两个字。这个女人，心里藏不住东西啊。她正跃跃欲试地准备在后天潜入那栋公寓呢。”

她的话沉甸甸的，听得我连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过了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问道：“我可以擦掉鼻子上的奶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