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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很多世界上住过,”他说,“我存在的目的是为了观察。”

“作为诗人?”

他摇摇头,疼得缩紧身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伤口缝线。“不。我不是诗人。他是。”

虽然目前境况不佳,但是在乔尼身上,我发现了一种精神,一股活力,我很少在别人身上看见这种东西。这很难用言语形容,但我见过很多有权有势的名流挤满房间,争着抢着盘旋在某个就像乔尼这样的人身边。不仅仅是他的缄默,他的敏锐,更是一种他在观察事物时便会散发出来的热情。

“你为什么住在这里?”他问我。

“我出生在这里。”

“对,但你是在鲸逖中心长大的。你父亲是名议员。”

我没有吭声。

“许多人希望你进入政坛,”他说,“是不是因为你父亲自杀了,让你打消了从政的念头?”

“他不是自杀的。”我说。

“不是?”

“新闻报道和检察报告都说是自杀,”我干巴巴地说,“但是他们是在胡说。我的父亲从来不会自杀。”

“那么是谋杀吗?”

“对。”

“但是,没有找到动机,也没有找到嫌疑犯,是不是?”

“对。”

“我明白了。”乔尼说。码头的黄色灯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照进来,他的头发仿佛新铜一般微微闪光。“你喜欢干侦探这一行吗?”

“干得好的时候喜欢。”我说,“你肚子饿吗?”

“不饿。”

“那我们去睡会觉吧。你可以睡在睡椅上。”

“你是不是经常干得很好?”他说,“侦探这一行?”

“明天你就会知道了。”

早上,乔尼传送至复兴之矢,时间跟往常一样。他先在广场等了一会儿,然后传至天龙星七号的古老移民者博物馆。在那儿,他立即传送到了北岛的核心终端,然后再传至神林的圣徒世界。

我们已经事先商量好时间,现在,我正在复兴之矢上面等他,躲在柱廊后的阴影中。

在乔尼进去后,一个留着辫子的男人也进去了,在他之前还进去了两个人。毋庸置疑,那是个卢瑟斯人——看那蜂巢般的苍白脸色,看那肌肉和大块头的身体,还有那走路的傲慢模样,他简直像是我失散了很长时间的兄弟。

他从不正眼瞧乔尼,但是,赛伯人转悠到境外传送门边上时,我能看出他脸上吃惊的表情。我站在后面,扫到他的卡,仅仅是一眼,但是我敢打赌,那是张追踪卡。

“辫子”在古老移民者博物馆中极为小心,盯着乔尼不让他走远,但也随时随地瞄着自己的身后。我穿着一身禅灵教的冥想服,戴着隔离护目镜等装束。我转悠着,来到博物院的外部传送门,没朝他们的方向看一眼,径直传至神林。

这让我感到好笑,撇下乔尼一人,让他在博物馆里穿梭,前往北岛的主要终端,但是这两个都是公共场所,这是计划之内的风险。

乔尼从世界树的抵临传送门里走了出来,买了张环游票,时间恰到好处。他那如影随形的跟班必须加快脚步赶上来才行,这家伙从隐藏处跳将出来,终于赶在公共掠行艇离开前,登了上来。我已经坐在了上甲板的后座上,乔尼则在前头找了个位子坐下来,计划进展得非常顺利。现在,我穿着一身普通的游客装,除我以外,还有十几名游客的成像器均在运行,“辫子”匆匆忙忙地在乔尼后面坐了下来,他们之间相隔三排位子。

环游世界树的旅程总是很带劲,父亲第一次带我乘的时候,我才刚满三岁。但是这次,掠行艇在高速公路般大小的树枝中穿行,环绕着有奥林帕斯山那么高的树干一路向上,我却没有了往日的心情。每当我见到一个戴着兜帽的圣徒,都如坐针毡。

我和乔尼讨论过各种各样的方法,如果“辫子”出现,我们将如何追踪他,跟着他去他的老巢,如果需要,我们将花上几星期来追溯出他游戏的目的,这些办法聪明且非常狡猾。但最后,我选择了一个较为直接的方法。

公共艇把我们倾倒在缪尔博物馆附近,人群在广场周围乱转,被两个想法拉扯着。是花十马克买张票来增长点见识呢,还是直接到礼品商店买点东西完事。此时此刻,我走到“辫子”跟前,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以谈话的口吻跟他说:“嗨!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他妈想拿我的客户怎么办?”

有一种老掉牙的说法是,卢瑟斯人和洗胃器一样狡猾,也有它一半的讨人喜欢。如果我是这前半句话的证明,那么,辫子离后半句偏见也实在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迅如闪电。尽管我看似随意的一抓麻痹了他的右臂肌肉,他左手的匕首还是在刹那间划了过来。

我立刻向右侧倒去,匕首“嗖”的一声划过空气,离我的脸颊仅厘米之遥。我跌倒在人行道上,翻了个身,手里变戏法般出现了神经击昏器,单脚跪地站起身,直面他的恐吓。

但没有恐吓。“辫子”跑开了。他在逃。逃离我,逃离乔尼。他把游客推到一边,东躲西闪,避开他们,朝博物院入口跑去。

击昏器滑回袖口,我也开始跑起来。击昏器是很棒的近战武器——跟霰弹枪一样非常容易瞄准,如果散布开来的辐射打中了无辜的旁观者,那也不会有什么可怕的结果——但是,如果超出了八到十米的距离,它就是废物一个了。如果击昏器处于全射状态,我可以用它把广场上的半数游客击得头痛欲裂,但是“辫子”已经跑得太远了,那距离没法让他倒地。我只能紧紧追击。

乔尼朝我跑来。我朝他挥挥手,叫他回去。“盯牢我!”我叫道,“用追踪器!”

“辫子”已经来到博物馆的入口处,现在他扭过头,看着我;匕首仍然抓在手里。

我朝他猛冲过去,想到接下来几分钟会发生什么事,我心里涌动着某种类似愉悦的情绪。

“辫子”跳过一个绕杆,推开游客,奔进大门,而我则紧追不放。

我进入肃静的大礼堂,看见他推推搡搡地通过拥挤的自动扶梯,向上来到远足中楼,然后,我终于明白他在朝什么地方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