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7/10页)

对于埃莉诺来说,这副破败的景象令她心痛,长着一撮红色羽毛的鸟儿冲上沼泽,落在舞蹈的芦苇尖上。她顿时明白了凯利的传记应该有着什么样的完整主题。

“你们真的是‘心无所依’。”她沉思着,将现实与她眼前看到的景象结合在一起。

“不,我认为你搞错了。”凯利反驳道,“这是每一个夏威夷人都知道的、高墙内的花园,因为他自己的心里也有一座这样的花园。这里是不会遭到侵扰的地方。”

“这么说,你们看不起和你们睡觉的豪类姑娘?”她问。

“哦,不是的!睡觉很有趣,埃莉诺。那跟咱们现在说的无关。”

“你说得对。我道歉。我的意思是说,只要她们属于豪类,你就看不起她们?”

对于这个问题,凯利思考了很久,他朝着飞过的鸟儿扔了一块鹅卵石,说:“这一点我不会承认。我不像传教士那么没肚量。”

“伊曼纽尔・奎格利也说了几乎一样的话。”

“我想我会喜欢伊曼纽尔・奎格利。”凯利说。

“他在这里服务的时候还很年轻。他在俄亥俄州度过晚年。他是个十分么深邃的男人。”

“妈妈也许已经准备好了。”凯利说,于是他领着埃莉诺离开沼泽,回到宽敞的客厅,四位体形巨大的夏威夷女士——个个满头银发,态度优雅——已经等在那里了。

“这位是莱昂・乔爱,”玛拉玛柔声说,“这位是希迪欧・福田。”

“我看到的那位环礁湖酒店的大美女是不是就是您的女儿?”埃莉诺问道。

“没错。”大个子女人答道,她微微欠身,容光焕发,“海伦很喜欢跳舞,就跟我年轻的时候一样。”

“这位是莉莉哈・门东卡。”玛拉玛继续说,“她的丈夫开了一家出租汽车公司。那边那位可怜的矮个子是西瑟斯・罗德里戈。”玛拉玛大笑起来。罗德里戈太太只有五英尺九英寸高,体重一百九十磅。

“我告诉女士们,汉德森太太是亲爱的老伊曼纽尔・奎格利家的后人。我们心底里都对他很有感情,埃莉诺。”

“我很惊讶,你没有跟黑尔家或者惠普尔家族的人待在一起,”门东卡太太说,“他们和你祖父——或者跟你是其他关系——是乘着同一条船来的。”

“我们的家族关系并不密切。”埃莉诺解释说。五个夏威夷女人急切地想知道内情,然而良好的教养又使她们开不了口,过了一会儿,玛拉玛提议:“我觉得汉德森太太一定想听几首古曲。”很快,她便凑齐几把尤克里里琴和两把吉他。端庄的夏威夷女人们唱歌的时候喜欢站着,现在她们沿着房间的一边,组成了一排巨人墙,在乐器上拨了几下之后,大家开始演奏一系列最受欢迎的夏威夷小调。她们好像一个专业合唱团,几个人的声音轻易便融合得天衣无缝。乔爱太太的双眼轻快地一瞥,眼神里透着不可思议的俏皮劲儿,她负责唱高音部分,而罗德里戈太太和门东卡太太则唱起厚重的低音和弦,为歌曲的展开铺平了道路。每一首曲子都含有几句短短的歌词,最后一组和弦尚且余音绕梁,福田太太便用假声唱起了下一首曲子的头几个词。福田太太天生记忆力惊人,其他几位女士非得有她不可,否则歌唱的快乐就会大打折扣。一曲已毕,下一个主题总是由她来起头,那单调的铺陈给她们带来了极大的乐趣。

夜幕降临在沼泽地庄园,人们点起灯火。几位高大的女士留下来回忆往昔的排场。埃莉诺听着她们用柔和的音调喁喁而谈,心中无限向往,最后凯利突然打断了他们说:“今晚我在一场卡纳卡戏剧中有滑音表演。夫人和我得过去了。”

一见他执意要走,乔爱太太便开始随意哼起了《夏威夷结婚歌》的前几个音节,这一来,凯利在门口的阴影里停下了脚步,枝形吊灯的灯光照在他身上,呈现出斑斓的色彩。凯利将柔和的嗓音融入了那充满爱意的美好旋律之中。他的声音极为浑厚动听,而他也确实将它延展到极致。凯利唱了一段后,埃莉诺琢磨着五位贵妇中的哪一个会替他继续往下唱,结果是玛拉玛。玛拉玛一头银发之下的宽阔身躯仿佛一座丰碑,她唱着那高亢的、气势磅礴的歌词,过了一会儿,母子两人合唱起最后那段令人久久难忘的二重唱。这场表演恰逢天时地利,那回旋的合唱声渐渐消失之后,乔爱太太拍了拍她的尤克里里琴大声说:“这么唱上一整夜我也没问题。”

凯利和埃莉诺回到那辆借来的小轿车里时他说:“她们会这样唱下去的。”

埃莉诺问道:“你母亲从瓦萨尔学院回来之后,做了什么?”

“到了炎热的下午她就唱歌,她对夏威夷人非常好,还把钱财都挥霍没了。还有什么要问的?”

埃莉诺开始不断地抽着鼻子,过了一会儿说:“我心里乱糟糟的,很难受,凯利。我没法回到旅馆去。”

“我得唱歌啊。”凯利固执地说。

“他们给你报酬吗?”她还在抽泣,趁换气儿的工夫说着。

“今天晚上没有,是为一个朋友唱的。”

“你们这些卑鄙、没用又伟大的人们啊。”她说,“好吧,带我回去。为了朋友你什么都得做。”她“嘭”的一声关上车门,然后迅速地跳到凯利身边,“告诉我,这个你所谓的朋友,他会为你做任何事情吗?”

“嗯,这个,他不会。”

“你就这么一辈子唱歌?没有任何报酬?”

“谁更快乐呢?”他反问,“是妈妈,还是那些你认识的女人?”

第二天一大早,埃莉诺・汉德森来到图书馆,问露辛达・惠普尔小姐要一本“讲述卡纳克阿家族历史的书”。听到这个要求,惠普尔小姐掩饰住心中的轻蔑,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位凯利最近的“床上伙伴”。她发觉最近一年以来,至少能数出六七位心怀敬畏的“豪类女人”——她们连使用目录卡片都不会,足以说明她们很少光临图书馆——前来要求一睹“讲述凯利・卡纳克阿家族的那本书”。惠普尔小姐猜测可能是女孩们私下里传的信儿,因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个姑娘,满脸虔诚还书,有些姑娘会惊异地张大嘴巴说:“老天,他的祖父是个真正的国王!”惠普尔小姐从不论人长短,但她的确看出这些姑娘脑瓜里最早的祖先就是祖父。在祖父以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

然而眼前这个姑娘似乎有些不同。她仔细研究了传教士博物馆一长串出版物目录之后问:“这些资料得到哪位权威人士的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