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丁堡(第27/30页)
菲格斯蹲在我身边,扯着那征税官的头发拎起他的脑袋。“你同来的还有几个?”他质问道,“快说,你这头猪!不然我切断你的喉咙!”
明显的迹象表明,这个威胁很是多余。那人已经目光呆滞,费了好大的劲才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要在……地狱里……见你不得……好死!”他小声说完,最后的惊厥把脸上的笑容定格得极其丑陋,咳嗽着喷出好些鲜红的泡沫,转眼便死在了我的膝头。
更多的脚步声以更快的速度跑上楼来。詹米冲出地窖的门洞,还没稳住脚跟便踩上了那个征税官拖在地上的两条腿。他顺着那死尸抬眼一望,看见了我的脸时不禁露出惊恐诧异的表情。
“你都干了什么,外乡人?”他问道。
“不是她干的——是那个黄脸瘟神。”菲格斯解释说,算省了我的麻烦。他把手枪塞进皮带,向我伸出了他的那只好手:“来,夫人,您得下楼去!”
詹米抢在他前面,朝我弯下腰,一边向前厅的方向甩了下头。
“这边我能行,”他说,“你去管住前门,菲格斯。就用平常的信号,除非有什么必要,把你的手枪藏好。”
菲格斯点着头,一眨眼便朝走廊方向消失在门洞里。
詹米勉强用那块披肩裹住尸体,把他从我身上抬了起来。我连忙站起身,感到如释重负,尽管衬裙的前襟已浸透了鲜血和其他各种令人反感的物质。
“喔!我看他是翘辫子啦!”楼上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我抬头望去,只见一打妓女像天使一般俯瞰着楼下。
“回你们的房里去!”詹米吼了一句,姑娘们报以一阵齐声尖叫,吓得像一群鸽子似的四散而逃。
詹米环视了楼梯平台,检查着出事的痕迹,幸好我们没有留下什么——所有的痕迹都被我和那条披肩接住了。
“走。”他说。
楼梯很暗,楼梯尽头的地窖里漆黑一团。我站在那儿等待詹米。那征税官个子不小,詹米回到我身边时气喘吁吁。
“往那边顶头走,”他呼吸急促地说,“那儿有堵假墙。抓着我的胳膊。”
我们头顶的门关上了,伸手不见五指。幸运的是,詹米似乎能靠雷达识别方向。他准确无误地带我绕过了途中碰到的所有大个儿的障碍物,直到我们终于可以停下脚步。我闻到潮湿的石头的味道,伸手一摸,面前是一片粗糙的墙面。
詹米用盖尔语叫唤了一声,这无疑是凯尔特语系里的“芝麻开门”,因为片刻的寂静之后,随着一阵研磨的声响,眼前的黑暗中便泛起了微光。一条细线开始变宽,接着一片墙面打开了,露出一个镶着木框的小门洞,贴有一片片石块的门框看起来就像墙面的一部分。
暗室是一个不小的房间,起码有三十尺深。几个人影在走动,空气中醇厚的白兰地味儿令人窒息。詹米把尸体往角落里随便一扔,转身看了看我。
“天哪,外乡人,你没事儿吧?”黑暗的地窖里隐约亮着星星点点的烛光,他的脸我只看得清个大概,但那颧骨上的皮肤着实绷得很紧。
“我有点儿冷,”我努力让自己的牙关不要打战,“我的裙子沾满了血都湿透了。别的没什么,我想。”
“珍妮!”他转身对着地窖尽头喊道,一个人影随即向我们走来,我渐渐地看清那是满脸忧虑的夫人。他三言两语地解释了情况,夫人脸上的忧虑更深了。
“太可怕了!”她说,“死了?在我的楼里?还有证人?”
“哎,恐怕是的。”詹米显得还挺镇定,“我会安排妥当。不过与此同时,你得上楼去。他也许不是单独一人。你知道怎么做的。”
那话音里带着一种沉着的保证,他捏了捏她的手臂。仿佛身体的接触平复了她的心情——我希望这正是他的目的,别无其他。随后,她转身走开了。
“哦,对了,珍妮,”詹米叫住她,“你回来时能不能给我妻子带点儿衣服?她的长裙如果还没好的话,我想达夫妮的尺寸应该可以。”
“衣服?”珍妮夫人眯起眼睛往我站着的阴影里一望,我很配合地走进亮光里,好让我遭遇征税官的结局一览无遗。
珍妮夫人眨巴了几下眼睛,画了个十字,一言不发地别转身,消失在那秘密的门洞里,那密门随之合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开始颤抖,因为寒冷,也因为所发生的一切。对于紧急事件、鲜血,甚至突发死亡我其实都并不陌生,但今早发生的一切,就像急诊室里诸事不顺的一个周六的晚上,用惊心动魄来形容也不过分。
“来,外乡人,”詹米把手轻柔地放在我的后腰上,“咱们给你洗洗。”他的触摸于我,如同于珍妮夫人一样灵验,我立刻觉得好多了,即使仍旧心存忧虑。
“洗洗?用什么洗?白兰地?”
他不禁笑了笑:“不是,用水。我能给你个澡盆,不过洗起来恐怕很冷。”
的确冷得很。
“这,这,这水是从哪儿来的?”我打着寒战问他,“冰山上?”水从一根固定在墙体里的管道里喷出,平时塞住管道的是一块木头,由脏兮兮的破布包着,多多少少封紧了管口。
我从冰凉的水流里抽出了手,在衬裙上擦了擦,反正这裙子早已无药可救了。詹米摇着头把木质的大澡盆挪到水龙头边上。
“是从屋顶上来的,”他答道,“那儿有个存雨水的水槽,雨水管就隐藏在顺着楼房侧面导下的排水管里。”他得意的样子有点儿滑稽,我笑了。
“布置得可以啊,”我说,“你要这水干吗用呢?”
“用来兑酒,”他解释道,指指密室尽头的几个勤勤恳恳地忙碌在一大排酒桶和木盆之间的黑影,“酒运来的时候是一百八十度,高于标准酒度。我们把它掺上纯水,再重新装瓶,卖给酒馆。”
他把粗糙的塞子塞回水管,弯下腰顺着石板地面把大澡盆拖到一边。“来,咱们把它拿开点儿,他们需要用水了。”一个男人已经等在边上,手里抱着个小桶。他只是好奇地瞥了我一眼,便朝詹米点点头,将木桶凑到水流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