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二致的抉择(第16/22页)

“300!”她一边喊着一边放出了电流。

在电击的冲击下,病人的身体整个弯了起来,然后重重地落回到手术台上。可是,显示屏上依然是笔直的一条线,没有变化。

“我们要失去他了!”诺玛在一边说道。

“充电350!”劳伦开始发号施令,同时再一次按下了除颤器的充电键。

阿瑟的胸膛高高地冲向上空。这一次,屏幕上的绿色生命线先是往下一沉,然后又恢复成一道令人悲伤的直线。

“再来,充电400,静脉注射5毫克肾上腺素,再加上125毫克甲强龙。”劳伦狂吼着。

麻醉师马上就执行了这个指令。就那么一会儿的工夫,在费斯坦教授事无巨细一览无遗而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眼神注视下,年轻的急诊室女医生很快接掌了手术室里的话语权。

心脏除颤器刚一充满电,劳伦就再次按下了电极板。阿瑟的身体向上极度伸展,仿佛是要尽最后一次努力留住即将远去的灵魂。

“诺玛,再来一管5毫克的肾上腺素,还要一个单位的利多卡因,快点!”

费斯坦看了看显示屏上没有任何变化的直线,走到劳伦跟前,把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我想,我们恐怕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可是,年轻的女急诊室医生一把从诺玛手里面夺过了针管,然后毫不犹豫地插到了病人的胸口位置。

她的这个动作完成得真是精准,针头不偏不斜正好从两根肋骨之间扎入,穿过心包,也就刺进心脏壁仅仅几毫米。很快,针管里的溶液就渗入整块心肌的各个纤维末梢。

“我不准你就这么放弃,”劳伦怒不可遏地低声吼着,“你给我顶住!”

她又拿过了心脏除颤器的电极板,可是这一次,费斯坦拦住她,从她手里把电极板拿了下来。

“够了,劳伦,让他离开吧。”

她猛地一把推开了教授,劈头盖脸地怒喝:

“这不是‘离开’,而是‘死亡’!你们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使用正确的词语?死亡,死亡,死亡!”她一拳打在了阿瑟了无生机的胸膛上面。

心电图记录仪持续发出的长音突然停顿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短促的哔哔声。手术室里的人全都呆住了,直勾勾地盯着显示屏上暂时还是几乎笔直的绿色生命线。可是,在显示屏另一边的尽头,这条线开始晃动起来,渐渐地越来越圆,最终形成了一个波浪曲线,整个轮廓看起来几乎已经是正常的模样。

“哈,这个,这个也不叫‘回来’,而是‘活了’!”劳伦大声吼道,一把又将两个电极板从费斯坦的手里夺了回来。

教授马上转身离开了手术室,一边走一边喊着说她现在大概也不需要他再留在这里帮忙缝伤口了吧,他干脆把病人还给她,自己还是回去上床睡觉好了,看来,他当初根本就不应该从床上爬起来。手术室里一片寂静,气氛很沉重,唯有心电图记录仪随着阿瑟心脏的跳动一下一下地发出哔哔的声音。

格拉雷利医生回到他的工作台前面,去检查病人血液里面的含氧量。

“至少有一点还可以说一下,那就是我们这位年轻人真的是回来了。就个人而言,我一直认为,人有时候稍微固执一点,其实也蛮有魅力的。我给您十分钟的时间,亲爱的同事,您缝好创口,然后我就能够把他带回到这个世界上来。”

诺玛开始准备创口夹子,可是在这个时候,劳伦却听到脚下传来一阵呻吟声。

她弯下腰,看见一个手臂正在下面舞动。

她跪下来,于是看到了保罗。他脸色白得就好像裹尸布一样,蜷着身子缩在手术台的罩布下面。

“您在这里干什么?”她感到十分震惊。

“您回来了?”保罗总算是憋出了一句话,声音却低得几乎听不见,然后他就彻底晕过去了。

劳伦重重地把手摁在他的人中上面,由此而引起的强烈痛感比任何促进呼吸的氯化铵效果都更强。保罗重新睁开了眼睛。

“我想出去。”他哀求道,“可是两条腿一点力气都没有,我现在感觉糟糕透了。”

劳伦强忍住才没有笑出来,她请麻醉师行行好帮忙准备一根氧气管。

“这应该是乙醚的味道吧?”保罗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闻起来有点像是乙醚啊,对吧?”

格拉雷利扬了扬眉毛,很快调好了设备,将氧气输出的量开到了最大。劳伦把氧气面罩扣在了保罗的脸上,他的面容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

“啊,这个真好。”他表示,“现在感觉舒服多了,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有点像在登山啊?”

“您别说话,深呼吸。”

“哦,真可怕,我刚才听到的那些声音,还有那边尽头的这袋东西,里面装的可都是血啊……”

保罗又昏了过去。

“我也不想打断你们这段‘私密谈话’,亲爱的,不过,现在应该是时候为我们的病人缝合伤口了,他就躺在你们上面这张小床上!”

于是,诺玛接替了劳伦,当保罗自我感觉好一点之后,她就给他绑上眼睛,帮助他站了起来,然后扶着他踉踉跄跄地朝着手术室的门口走去。

来到隔壁的房间,护士让保罗躺在床上,她感觉最好还是让他继续吸氧,于是就把一个氧气面罩又安在了他的脸上。诺玛实在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她问他的专业究竟是什么,然而保罗却直勾勾地看着诺玛衣服上的斑斑血迹,两只眼睛眼看着又要往上翻了。诺玛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庞,等到他恢复意识之后,她就离开他,回到手术室里去了。

凌晨6点,劳伦佐·格拉雷利开始了唤醒程序,这个过程微妙棘手,并不容易。20分钟过后,诺玛推着全身包得严严实实的阿瑟走向重症监护室。

劳伦也跟麻醉师一起离开了手术室。两个人来到隔壁的房间,脱下手套,默默地在水池边洗着手。在离开这间手术准备室之前,格拉雷利又向劳伦转过身,非常认真地看着她,然后说如果她愿意的话,以后他还可以跟她一起合作做手术,因为他非常欣赏她工作的方式。

年轻的女急诊室医生一屁股坐在了洗手池的台子边,筋疲力尽。她把头埋在两个手心之间,当所有人都离开,这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终于放声痛哭起来。

清晨的重症监护室一片宁静。诺玛调整好鼻管,然后检查了一下输氧量。氧气面罩上的球体随着阿瑟的呼吸很有规律地松一下又紧一下。她重新粘好胶布,确保导流管里没有漏进空气。这样,吊瓶里的溶液就能顺着流进病人的血管里了。接着,她填好了手术简报,把病人移交给了下一班的护士。在病房外长长的走廊尽头,她看到费斯坦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在向前移动。教授最终推开了通往手术准备室的合页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