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第十一章 论残忍(第30/53页)

他们对自己的发明感到害怕[151]。

——柳肯

仿佛孩子给同伴涂黑了脸,自己看到却害怕起来了。“可悲莫过于人做了自己幻想的奴隶[152]。”赞颂我们创造的那个人,跟赞颂创造了我们的那个人,两者相差何其远也。奥古斯都和朱庇特拥有同样众多的信徒,创造同样众多的奇迹,但是奥古斯都比朱庇特的寺庙还多。泰西安人为了报答阿格西劳斯对他们的恩惠,对他说他们已把他看作是神,他对他们说:“你们的国家难道有权力把称心如意的人尊奉为神?先把你们中间一个人尊为神试试看,然后让我看看他的处境如何,我再向你们的好意表示感谢。”

人是不可理喻的。他们创造不出一条小虫,却要去创造大量的神。

且听特里梅吉斯图斯对我们的自满所作的赞扬:在所有值得钦佩的事物中,尤其值得钦佩的是人居然能够找到神的品质,并创造了神的品质。

以下是哲学界提出的论据:

唯有哲学能够知道什么是神,什么是天的威力,也唯有哲学才明白人是没法认识神和天的威力的[153]。

——柳肯

如果上帝是存在的,他是动的;如果他是动的,他有感觉;如果他有感觉,他就会消蚀。如果上帝没有形体,他也没有灵魂,因而也无行动;如果他有形体,他就会腐朽。这有什么神气呢?

我们不能够创造世界,那就有一个更了不起的天地之物动手创造的。--那么把我们自己看作是天地万物中最完美的创造物未免冒失;肯定存在更了不起的事物;那就是上帝。--当你看到一幢富丽堂皇的房子,虽然你不知道主人是谁,至少你不会说这幢房子是给老鼠造的。当我们看到天宫这座神圣的建筑,我们不是要相信住在这幢房子里的人确比我们更伟大吗?最高的不就是最高尚的吗?我们处在最低层。——没有灵魂、没有理智的无形体不可能创造一个有理智的有形体。世界创造了我们,因而世界是有灵魂和理智的。——我们的每部分要小于我们。我们是世界的一部分。世界具有智慧和理性,要比我们丰富得多。——有一个大政府是一桩好事。世界的政府因而属于幸运的大自然。——星辰不会给我们造成伤害;它们充满好意。——我们需要食物,神也需要食物,他们吸取天地之间的灵气。世上的财富不是上帝的财富;因而也不是我们的财富。——冒犯上帝和受上帝冒犯都是软弱的证明;因而害怕上帝是不必要的。——上帝的本质是善良的,人是以勤劳而逐渐善良的。——神的智慧与人的智慧没有其他差别,除了神的智慧是永存的。但时间的长短跟智慧是无缘的;因而上帝和我们在这点上是同伴。——我们有生命,有理智,有自由,我们看重善良、慈悲和正义;这些品质也存在于他的身上。

总之,不论从积极还是消极来说,神性的条件是通过人并以人为依据而形成的。真是绝妙的模具和榜样!把人的品质随心所欲地塑造、拔高、夸大;可怜的人,吹嘘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

即使吹破了,你也达不到[154]。

——贺拉斯

“人是不可能想象出上帝是怎么样的,人自以为想象出了上帝,其实想象出的还是自己,他们看到的只是自己,不是他;他们拿自己与之比较的也是自己,不是他[155]。”

即使在大自然中,结果对得上原因的只占一半,原因是什么?原因处于自然的秩序以上,它的条件太高、太远,太不可违背了,不会容忍我们的结论去束缚它,去限制它。我们这条道路是太低了,不是通过我们可以达到那里的。我们不论在塞尼山还是在海底,都不会离开天空更近,不相信不妨询问你的星盘。

人甚至还让神跟女人有肉体关系,多少次,多少世代?萨特奈纳斯的妻子,罗马大名鼎鼎的收生婆波里娜,认为自己跟塞拉比斯神睡过觉,她通过神庙祭师拉皮条,投入了一名多情的神的怀抱。

瓦罗是最细腻、最博学的拉丁作家,他在《神学》一书中说,赫丘利的圣器管理员跟赫丘利掷骰子打赌。一只手掷算是自己的,另一只手掷算是赫丘利的,赌一顿饭和一个女人。要是管理员赢了,从香金中取;要是管理员输了,他自付。他输了,他付了饭钱和女人的钱。女人的名字叫洛朗坦,她在夜间搂了这位神睡觉,只听他对她说,第二天她遇见的第一个人,会偿付她为神做的好事。那位有钱的青年是塔伦蒂厄斯,把她领回了家,后来要她做了继承人。她反过来要给这位神做件好事,让罗马人做了继承人:这说明为什么人家给她登上了神的宝座。

柏拉图既是神的后代,又有尼普顿作为他的一族的共同祖先,仿佛这些还不够似的,在雅典很多人相信,阿里斯顿希望跟美丽的佩里克肖纳完成好事,但不知怎么办,而阿波罗神托梦给他,要他让她保持纯洁童贞,直到她分娩为止;这就是柏拉图的父亲和母亲。在历史上有多少这样的奸情,那些神对可怜的人进行作弄?多少丈夫为了孩子而受到呵责和伤害?

皈依穆罕默德宗教的这个民族,相信有不少的“麦林”,这是他们语言中特有的一个词,意思是童贞女与神的精神结合所生的孩子。

我们必须记得,没有任何东西比本族的本质东西更宝贵更值得重视了(狮子、老鹰、鲸鱼就因为是狮子、老鹰、鲸鱼而受人赏识);把其他东西的品质跟自己的品质相比,是贬低了品质;我们对品质可以增加和减少,仅此而已,我们的想象力无法超越这个关系和这项原则,也无法创造其他东西,想象力摆脱这些,穿透这些是不可能的。古人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在所有形体中,人的形体最美;上帝必须也是生成这个模样。人要幸福不可能没有美德,美德不可能没有理智,理智只可能存在于人体内,因而也要赋予上帝一个人体。

“我们思维的习惯和成见是那么顽固,我们想到上帝,不可能不把他想成人的模样[156]。”

于是色诺芬开玩笑说,如果动物会创造神,它们也用自己的模样来创造神的形象,还像我们这样引以为荣,这是很可能的。为什么一头小鹅不能这样说:“宇宙万物都瞧着我;地球是给我走路的,太阳是给我照亮的,星星是给我传送感应的;风给我这样的方便,水给我那样的方便;天底下就数我过得最美,我是大自然的宠儿,人要给我吃,给我住,还要侍候我,不是吗?他们为了我种麦子,磨麦子;他们吃我;那算什么,他们不是还吃自己的同伴么,就像我也吃蛆虫,而蛆虫又杀死他们,吃他们。”鹤也可以说这样的话,况且它们还更了不起,还有展翅凌空、翱翔云天的自由。“自然是多么正直宽容,万物在其中相亲相爱[1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