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第9/29页)

“我能再问你个问题吗?”亚瑟说。

“随便问!”皮维尔坐在地上,开始折腾尾巴,又是清理又是梳毛。

亚瑟觉得皮维尔花在梳毛上的时间有点太多了,但憋在心里没说出来,只是问:“你在阴暗镇是靠什么谋生的?我是说——混血种会给你吃的吗?还是说得靠偷的?”

“偷?这算哪门子问题啊?”

“噢,抱歉!”亚瑟说,“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你是靠什么活下来的呢?”

“没关系,”皮维尔用小爪子拍了拍亚瑟的手,“我会回答你的问题的——我给夜鸦提供一项非常重要的服务。”

“夜鸦?獾说,那些大鸟可能会回来找自己的宝宝,要是它们发现窟窿里有混血种,就会吃了他。我不知该不该相信,但还是……”

“他骗人!它们等宝宝会飞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它们才不在乎什么混血种呢,起码我认识的那些都是。它们的任务是守护死者。你看见上面那些亮点了吗?”皮维尔指着地底世界的穹顶,“那是它们的眼睛。从远处看,就像星星似的。”

亚瑟抬头往上看。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回到了地面,正跟小可一起走在大路上。“你为它们做什么呢?”他好奇地问道。

“我帮它们清理尾巴上的羽毛,它们就给我吃的。它们的羽毛上沾满了煤灰,还有其他脏东西,你应该想象得到吧。这份活儿可不好做,但在我找到出去的路之前,可以填饱肚子,也不用坑蒙拐骗。有点像靠清理马厩换面包吃,你懂我的意思吧?”

“呃,其实不大懂……但我想象得出。你不怕它们吗,皮维尔?我是说——它们不会想吃掉你吗?乌鸦不是吃老鼠吗?”

“噢,天哪,当然不!起码在这里不是。”

“你就不能,呃,你懂的——溜进洞里,弄点吃的?”

“我告诉过你,亚瑟,我不是小偷!我是个——呃,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我是个演员,或者说诗人。有诗人灵魂的骑士,或是有骑士灵魂的诗人。说实话,我还没想好。”

亚瑟冲小老鼠微微一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已经很困了,但还不想睡,想跟新朋友多聊一会儿。

“睡前要我背首诗给你听吗?”皮维尔问。

“噢,好呀!我好想听!”

“那首诗叫《永恒之鼠王》。但得先提醒你一声,它很长。事实上,完整背一遍大概得花五年,如果每天背三个钟头的话。”

“我明白了。”亚瑟说,“那你能背首短点儿的吗?我怕要是太长,我会睡着的,错过最精彩的部分就不好了。”

“哦,每个人都会睡着,就连老鼠也是。”皮维尔叹了口气,“我早就习惯了。不过别担心,今天我背到哪里,明天就接下去背。噢,对了,”他补充说,“所有伟大的诗都得用唱的,你懂的。”

亚瑟尽量选了个舒服的姿势,蜷在阴冷潮湿的窟窿角落里。小老鼠在黑暗中用尾巴打起拍子来。亚瑟闭上眼睛,听皮维尔唱那首传奇史诗:

昔有鼠群,幸福欢欣,

载歌载舞,一路前行。

绕经古木,穿越绿篱,

暗影骤降,被迫逃离。

鼠王安在?鼠王安在?

高歌一曲,自由畅快。

从岩石的缝隙中,从窟窿和甬道的墙壁间,亚瑟听见了鼠群的大合唱。它们高亢纯净的歌声飘向地下城的穹顶。歌声在空中回荡,让亚瑟如痴如醉,渐渐陷入了疲惫深沉的睡眠。

不过,他醒来以后很久,《永恒之鼠王》的歌声还萦绕在他心间。

在地底深处的阴暗镇,亚瑟又在梦里唱起了歌,唱的是皮维尔的传奇史诗。因为每天晚上睡觉前,小老鼠都会来给他背诗。不少混血种,像是住在隔壁的袋熊,宁可熬夜不睡也要听他唱歌。这首歌在亚瑟内心渐渐滋长,在他和其他听众心中点燃了希望的火种。这首歌慢慢流行起来。每天早上,混血种们都会哼着它的旋律走向工厂和矿坑。亚瑟的歌声飘进了大家睡觉的窟窿。有了他不知不觉中送出的这份大礼,大家走起路来,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一天夜里,窟窿附近的一条下水管道突然爆裂,黑黢黢的污水、死物和垃圾汹涌而出,淹没了亚瑟平时去矿坑的通道。第二天早上,他不得不另找一条路上工。但他刚来不久,地下的岔路和弯道又那么多,他——还有其他一些人——很快就迷失了方向。

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黑蛞蝓巷。这个名字恰如其分,因为这条街(其实是条巨大的排污管道)住着成千上万条黑乎乎的巨型鼻涕虫。

一群吵吵嚷嚷的獾看守刚结束轮班,正朝“大粪与粪铲”酒馆走去,打算在为当天第一场斗耗子下注前先喝几杯小酒。嘎法,就是给亚瑟分配工作和住处的那只獾,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往哪走呢,小狐狸?你不该在矿坑干活吗?想偷偷溜走呀?嘿、嘿、嘿。”

“窟……窟窿那边的路昨晚被淹了,先生。”亚瑟解释说,“我只想另找一条路。”

獾冲旁边一歪脑袋,示意他往左拐,然后嘿嘿笑着进了酒馆。

亚瑟刚要离开,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了一样东西,让他不禁停下脚步。只见一长串鼻涕虫从右边朝他的方向爬过来,身后留下一道闪闪发亮的银色痕迹。亚瑟虽然沮丧万分、心灰意冷,但还是被黑暗中那道美妙的银光打动了。

另外,还有一件怪事——那些鼻涕虫似乎驮着小块的食物。它们从哪边过来的?他听说过夜市,但因为没钱买东西,就没花精力去找。不过,他现在有东西能交换了。那首讲鼠王的长诗!

于是,他没有左转去矿坑,而是朝右转,沿着鼻涕虫留下的银色痕迹走去。

在黑蛞蝓巷的尽头,银痕先是沿着一条长长的甬道向下延伸,接着又沿着黑岩上凿出的螺旋楼梯向上延伸,最后通往另一条隧道。亚瑟走在隧道里,听见许多人七嘴八舌,或是以物易物,或是吆喝叫卖,或是讨价还价,在石壁上激起阵阵回声。

他心想,就算我今天一天没干活,少拿一块发霉的面包,那又怎么样?说不定我能在集市上弄到更好的东西呢。也许,只是也许,会碰上好心人,就像光明镇集市上那个女面包师,能送他一块热乎乎的面包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