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 记(第11/30页)

“睡吧,我的诺妮。许多年以后,我会回来的,但此刻我已拿定主意。别阻拦我了。”

月光下的幽灵有蓝有绿,阴森森的一片,我的仇恨已将它们细细划分。香蕉树下那片紫色的土地上盘踞着那条猩红色的蛇。正确的答案潜伏在万千个答案中,真正的意图隐匿在千万个意图里。沙沙沙,沙沙。香蕉林在低语,我的爱人在歌唱:约翰,你要离开我上哪儿去?我永远怀着爱的渴望等着你。

我进了城,来到那白人居住的灰暗的大街上。我找到了我的兄弟,并将仇恨的红蛇交到他们手里。我们打算一起去找那好色的白人,结果他的性命,以便香蕉林从此不再结出野果,我们被蹂躏的国家从此不再哭泣,我们干涸的心灵不再为渴求春雨而哀伤。

“哎,哎!”老妇人们在尖叫。

在那月色悚然的夜晚,响起了一声尖叫,一声暗杀的尖叫。

我的诺妮弯腰爬进茅屋,又紫又绿的月光一片空,如果没有那条红蛇,空的还有我的一颗心。

乌黑发亮的闪电仇恨这片果林,蓝色的天雷摧毁了香蕉树。香甜的木瓜蒙受了紫蓝色的报复。沙沙,沙沙。香蕉林对疲惫不堪的月亮悄悄诉说。一阵阵令人神魂颠倒的震颤撕开了被摧残的树林所做的五花八门的梦。

我绝望地走着,在时间的织机中,那大地的回音含混不清。我走过那颗香蕉树,那些忠诚的仇恨的红蛇在我身后吟唱:去吧,伙计,进城复仇去吧!香蕉林上的月亮一片猩红,它匆匆地歌唱着,尖叫着,哭泣着,呻吟着。哦,红色是我的痛苦,猩红是我的痛苦,哦,红色和猩红正使仇恨所滋养的、受月光映衬的香蕉叶一片片掉落。

〔一篇关于《战争边缘》的评论文章用大头针别在此处,原文来自《苏维埃文学》,日期为一九五二年八月。〕

这是第一部在压迫者眼皮底下写出并出版的勇敢的长篇小说,它描述了发生在英国殖民地的剥削现象,从而向世人揭示了英国帝国主义的真面目,其情其景真令人触目惊心!然而,在我们钦佩这位年轻作家因社会良心的发现而义无反顾的同时,我们不应该对她对非洲阶级斗争所作的错误描述熟视无睹。故事写的是一位为了自己的国家而牺牲的年轻的飞行员。他是个真正的爱国者,在伟大的反法西斯战争中结识了一班所谓的社会主义者,一些以政治为消遣的颓废的白人居住者。由于厌倦了四海为家的社会活动,他转向当地的居民,认识了一位纯朴的黑人女孩。她把当地工人阶级的生活真相告诉了他。然而,恰恰是这方面的描写成了这部用意良好而把握不当的小说的弱点。一个代表英国上层阶级的年轻小伙子怎么可能跟一个厨师的女儿打交道呢?一个作家在其努力实现艺术的真实的艰难历程中应该去追求典型的东西,而这样一种环境不是,也不可能是典型的环境。假如这位年轻的作者敢于向真理的顶峰挑战,那她为什么不把她的男主人公写成一个年轻的白人工人,而把她的女主人公写成一个非洲的觉悟女工呢?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才有可能从政治、社会和精神诸方面找到问题的答案,从而为非洲未来的自由解放的斗争指明方向。在这本书里,工人大众在哪里?那些具有阶级觉悟的斗士在哪里?他们都没有出现。但这位有才华的年轻作家也用不着丧失信心!伟大的艺术来自于伟大的精神!前进吧!为了全世界!

〔《苏维埃报》对《战争边缘》的评论,日期为一九五四年八月。〕

壮美的、未经开发的非洲!一部来自英国的长篇小说刚刚寄到我们手中,它描写了战时发生在非洲平原和丛林的心脏地带的一件事,在我们眼前展现了一幅何等瑰丽的图画!

毫无疑问,文学艺术上的典型人物就其内容而论与科学观念上的种类是不一样的,当然,就形式而论亦然。在书的开头,作者引用了一句老古话,虽然这话只是西方社会学的陈词滥调,但它毕竟含有一层深刻的哲理:“据说亚当的堕落是因为他吃了那只苹果,但我却要说,那是因为他想占有什么东西,是因为他那个主格的‘我’,所有格的‘我的’和宾格的‘我’在作怪”——我们因此对她的作品产生了一种不适当的期待。不过,既然她已开始认识到真正的艺术品应该反映革命的生活——即不仅重视艺术质量,而且重视内容,重视意识形态的深度和人文精神的弘扬,那就让我们对她已经奉献给我们的表示欢迎,并满怀希望地期待她将来有可能,实际上也一定会奉献给我们的一切吧。翻开这部小说,我们越来越觉得从这个不发达的大陆演绎出的人物形象应该是崇高的,具有真正深刻的意义的。这种期待会时刻伴随着你,并不断地召唤着你心灵的回应。因为那位年轻的飞行员,那位值得信赖的黑人女孩,尽管由于作者的非凡的创造力而令人难以忘怀,但从未来的角度看,他们的形象并不必然具有深刻的、潜在的、典型的教育意义。亲爱的作者,我们的读者会异口同声地对你说:“继续写下去吧!请记住,艺术必须始终沐浴在真理的光辉中!请记住,要想在非洲的文学中,在那些正在蓬勃兴起民族解放运动的不发达国家的文学中创造出新的、具体的、现实主义的文学样式,那将是一件非常困难、非常棘手的工作!”

[《苏维埃文学——为殖民地的自由》对《战争边缘》的评论,日期为一九五六年十二月。]

反对帝国主义压迫的斗争在非洲已有了自己的荷马和杰克·伦敦。它而且还有了自己小有名气的心理分析家。在黑人群众正逐渐觉悟,民族主义运动风起云涌的今天,我们得如何来评价这部记述了一个受过牛津大学教育的英国青年和一个黑人姑娘之间爱情的小说呢?在这本书里,她是人民的惟一代表,然而,她的性格却始终是模糊的,未充分发展的,令人不能满意的。是的,小说的作者有必要学一学我们的文学,学学这人人都能从中受益的健康的、进步的文学。这是一部消极的小说。我们发现它受了弗洛伊德的影响。它还含有某种神秘主义的倾向。对于小说中描写的那班所谓的“社会主义者”,作者尝试了讽刺的手法,但做得并不高明。她的写作中存在着某种不健康的,甚至模糊不清的东西。她应该学一学那位令进步的读者感到十分亲切的幽默大师马克·吐温,看看人家是怎样引导人们去嘲笑那些垂死的、落后的、已被历史唾弃的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