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第15/50页)

“好吧,我也不想吵架,至少不要在葬礼上吵。我也不想搞砸什么事,但就是不能赶我走。我去了,坐在后面。我看见那个该死的罗谢尔也去了。她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不过,最后也没人出来赶我。

“那该死的一家人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一切。我一个子儿都没捞到,一个子儿都没有!我敢说,卢拉肯定不想这样。她应该想要给我点儿什么的。但是,”马琳故作清高地说,“我不是想要钱。这跟钱没关系。什么东西都不能取代我的女儿,不管是一千万,还是两千万,都不行!

“我跟你说,要是她知道我什么都没有得到,肯定会非常生气。”她继续说,“富人的钱,都是讨来的、抠来的!我跟人家说我什么都没捞到时,他们还不信。女儿留下几百万,可我还在为房租苦苦挣扎!但事实就是这样。有钱人之所以一直都是有钱人,这就是原因,不是吗?他们不需要钱,但永远不介意再多点钱。我都不知道那个兰德里晚上是怎么睡着的,可他干的,不就是这种事么!”

“卢拉说过,要留点什么东西给你吗?她提到过立遗嘱的事吗?”

马琳似乎一下子燃起希望。

“噢,是啊。她说过她会照顾我。没错,没错。她跟我说过,她要看到我好好的。你觉得,我应该把这话告诉什么人吗?比如跟某人提提?”

“我觉得没用,除非她真的立了遗嘱,并写明留什么东西给你。”斯特莱克说。

她的脸又沉下去。

“他们或许已经把遗嘱毁了,那些该死的混蛋。他们一定这么干了。没错,他们就是这种人。从那个舅舅手上,我一个子儿也别想捞到。”

“真抱歉他没给您回电话。”七英里外的办公室里,罗宾对打来电话的人说,“斯特莱克先生现在非常忙。告诉我您的名字和电话,我保证他今天下午就会给您回电话。”

“噢,这倒不必了。”那女人说。她的声音很好听,微微有些沙哑,显得很有教养。不过,她的笑声很性感,还带着几分肆无忌惮。“我不是非跟他说不可。你能帮我带个信儿吗?我就是想告诉他一件事。天哪,这……这真有点儿不好开口。

我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呃,好吧。总之,请告诉他,夏洛特·坎贝尔打电话来,说她要跟杰戈·罗斯订婚了。我不想他从别人那儿知道这个消息,或在报上读到。杰戈的父母把这事发到该死的《泰晤士报》上去了。真讨厌。”

“哦,好的。”罗宾的脑子突然跟手上的笔一样僵住。

“非常感谢,罗宾。你会告诉他的,对吧?谢谢,再见。”

夏洛特先挂断了电话。罗宾慢慢地把电话放回了原位,心乱如麻。她不想转达这个消息。她或许是唯一能把这件事告诉他的人,但她还是觉得,这就好比朝斯特莱克决意要保密的个人生活狠狠地发动一次攻击,包括那些他坚决要忽视的东西——装着各种私人用品的箱子、行军床,以及每天早上垃圾桶里头天吃剩的晚餐。

罗宾苦苦思索着该怎么办。她可以装作忘记了。或者跟他说,给夏洛特回个电话,让他去收拾自己的烂摊子(现在,这烂摊子归罗宾了)。但是,如果斯特莱克拒绝回电话,从别的什么人那里听到订婚的消息,怎么办?罗宾不知道斯特莱克和他的前任(女友?未婚妻?妻子?)有没有共同的朋友。如果她跟马修分手了,如果马修跟别的女人订了婚(光这么想想,她的心就抽痛起来),那她最好的朋友和家人们都能察觉到,并一窝蜂地涌来告诉她。她觉得她应该会希望这事能尽可能私密一点,最好有谁能低调地事先知会她一声。

大约一个小时后,她听见斯特莱克上楼的声音。显然,他在跟什么人打电话,而且心情还挺好。罗宾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就跟马上要参加考试一样。他推开玻璃门走进来时,她发现他已经挂断电话,正低声哼着说唱音乐。她觉得更难受了。

“去他妈的药物治疗,去他妈的约哈里,”斯特莱克抱着装电风扇的盒子,哼哼道,“下午好啊!”

“下午好!”

“我们该用用这个了。这地方可真闷。”

“嗯,那太好了。”

“刚才在店里听见迪比·马克的歌了。”斯特莱克把风扇放在角落里,脱着外套,跟她说,“‘什么什么费拉里,去他妈的药物治疗,去他妈的约哈里。’这约哈里是谁啊?肯定是哪个跟他有仇的说唱歌手,你觉得呢?”

“不,”罗宾说,真希望他别这么高兴,“这是个心理学术语。约哈里之窗。讲的就是我们有多了解自己,以及别人有多了解我们。”

斯特莱克挂外套的手顿时僵住,转头盯着她说:

“你不是从《热力》杂志上看来的吧?”

“不是。我大学学的是心理学。我辍学了。”

她隐约觉得在告诉他这个坏消息之前,先分享一点自己的失败经历或许能显得公平一些。

“你辍学了?”他似乎非常感兴趣,“真巧,我也是!可是,为什么是‘去他妈的约哈里’呢?”

“迪比·马克在狱中曾接受过治疗。所以他来了兴致,读了不少心理学方面的东西。这是我从报纸上看来的。”

“你简直是个百事通啊!”

她心头又是一紧。

“你不在时,来了个电话,是夏洛特·坎贝尔打来的。”

他猛地抬起头,眉头紧蹙。

“她让我带个消息给你,说——”罗宾飞快地瞥了斯特莱克的耳朵一眼,“她跟杰戈·罗斯订婚了。”

罗宾童年最早、最清晰的记忆之一,就是家中那条狗死的那天。那时候她还太小,听不懂爸爸的话。因此,她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布鲁诺——她大哥最爱的拉布拉多犬长久不在家的事实。父母的悲伤让她困惑,于是她问斯蒂芬该怎么办。接着,她小小的生命中第一次体味到了惊惶失措。因为她看见哥哥那张欢乐的小脸霎时血色尽失。他颤抖着嘴唇,痛苦地放声大叫。她“哇”地一声哭了,不是为布鲁诺,而是为哥哥那极度的悲伤。

斯特莱克没有立刻回应。过了一会儿,他才艰难地开口:“好的,谢谢。”